【深度】旅客发送量下降 40年春运面临历史性转折

3月12日，2018年春运落下帷幕，据交通运输部初步统计，今年春运全国旅客发送量约29.7亿人次，略低于上年的29.8亿。按可比口径，这是2010年以来春运旅客发送量首次出现下降。

这种变化并非偶然，春运道路与铁路发送旅客人次增速放缓已持续数年。其中，铁路客运量同比增速从2013的12.1%降至2018年的6.82%；受私家车快速增长影响，道路客运量放缓更甚，从2012年的9.6% 降至2017年的1%，2018年更是首次出现负增长，下降1.63%。道路与铁路在春运发送旅客人次中合计占比在95%左右，由此带动春运发送旅客人次增长速度下降。

值得一提的是，春运发送旅客人次减少并非单一现象。从全年来看，全国客运量继2016年下降1.2%后，去年下降2.6%，连续两年负增长。自有统计以来，中国年客运量负增长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在1990年，当年经济增速只有3.9%，另一次是在2003年，当年爆发了严重的非典疫情。

相比之下，过去两年中国并未出现如非典疫情这类公共危机事件，经济形势也并不糟糕，2017年GDP增速还创下七年来最高水平，年货运量增长9.3%，创四年新高。

细究之下，除了受到私家车快速增长的影响，春运旅客发送量下降也是人口流动下降的自然结果。方正证券交通运输行业首席分析师韩振国日前在一份研究报告中指出，2018年春运“可能是历史的转折点”。

“改革开放和城市化进程引发的春运需求，将随着城市化水平的进一步提升而减少，过去春运一票难求、困难重重的时代正在逐步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出行可选方式增加，运力充裕。”韩振国写道。

流动人口规模不断下降

“春运”一词最早出现于1980年的《人民日报》。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对人员流动限制的放宽，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离乡外出务工、求学，这些人集中在春节期间返乡，形成了春运这一“全球罕见的人口流动”现象。

近年来，外出务工、求学的这一群体总规模及区域分布发生了较为明显的变化。

首先，劳动年龄人口正在持续减少。2017年，15-59岁劳动年龄人口约9.02亿人，比上年减少了548万人，为连续第六年下降。自2012年劳动年龄人口首次下降以来，减少规模已达2500万人。

其次，流动人口规模也在不断下降。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2017年中国流动人口2.44亿，较上年减少100万人，与2014年峰值时相比，减少了900万人。考虑到市辖区内人户分离的人口数量在过去三年没有发生变化，因此，跨区域的流动人口确实在减少。

再次，流动人口的主体——外出农民工，越来越倾向于选择留在本省内就业。2016年，在外出农民工中，省外就业的比重已降至45.3%，较2009年下降了5.9个百分点，省内就业比重则已升至54.7%。西部地区的变化最为明显，2016年西部地区外出农民工在省内就业比重相对于2008年上升了10.8个百分点。

此外，根据国家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发布的《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中心城市以外的其他城市和地区吸纳省内农村户籍流动人口的比例在增加，逐渐成为吸收省内农村户籍流动人口的主要地区。2013年流向中心城市之外的其他城市和地区的省内农村户籍流动人口占全国相应人口的比例为45.6%，2015年该比例上升至50.5%。

异地安居人口不断上升

流动人口规模下降的同时，流动性也在不断减弱，异地安居人口在增加。据卫计委的统计，流动人口平均居留时间持续上升，由2011年的4.8年升至2016年的5.7年，人口流动的稳定性增强；家庭化流动趋势明显，家庭户平均规模保持在2.5人以上，2人及以上的流动人口家庭户占81.8%以上。

“流动人口在流入地相对稳定，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已经实现了某种程度的市民化融入，”人口研究专家、北京大学教授穆光宗向界面新闻表示，“作为定居人口会自然想到家庭融合。举家化、逆向流动、父母随子女迁居异地等现象已成为主要趋向。”

卫计委数据还显示，2015年，近九成的已婚新生代流动人口是夫妻双方一起流动，与配偶、子女共同流动的约占60%，越来越多的流动家庭开始携带老人流动，流动老人的总量已经达到近1800万人。

“最近几年，我父母都来北京生活了，过年也在这里，”一位户口不在北京但已在北京生活近10年的女士告诉界面新闻，“在我住的小区和周边的小区，这样的情况很常见，无论是散步，还是去附近菜市场、超市，都是全国各地口音的老爷子、老太太。”

中国人口迁移流动已经进入以家庭化迁移为主要特征的阶段，当父母、子女都在身边的时候，返乡需求也会随之下降。

交通运力将不是返乡的最大障碍

随着城镇化水平的进一步上升、户籍制度改革进一步深化、举家流动化趋势延续，未来流动人口的规模和流动性可能将继续下降。因此，未来春运的返乡需求也可能进一步减少。

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预测，到2030年，中国劳动年龄人口将会降到8.3亿，也就是说，未来12年，劳动年龄人口大概会减少7000万。尽管二胎政策全面放开，但劳动年龄人口减少的趋势短期内不会改变。

二、三线城市在不断推出吸引人才的政策，人口流动的方向将进一步向省内和中西部倾斜。特别是，随着“一带一路”倡议和长江经济带发展战略的推进，依托省会城市的多个中西部城市群将成为省内流动人口的新兴聚集地。此外，中国的产业结构调整在不断深化，第三产业在经济中的占比还会继续上升，当地的生活服务业能创造出更多就地就近的就业机会。

与此同时，中央政策也在多渠道鼓励就地就近就业，比如鼓励重点工程项目优先使用本地农村劳动力，加大创业扶持力度，鼓励农村劳动力返乡创业等等。

“乡村振兴也需要有生力军”，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近日也在全国两会上表示，“要让精英人才到乡村的舞台上大施拳脚，让农民企业家在农村壮大发展。城镇化、逆城镇化两个方面都要致力推动。”

中国人民大学劳动人事学院副教授葛玉好向界面新闻表示：“逆城镇化”这个词的分量其实很重，潜在的意思可能是农民工从农村转移到城市的规模和速度都要降下来了，甚至一些高层次的人才也可能往下走，从大中城市到二线、二线到三线，未来的政策预计会往这个方向引导。”

运力的不断提升正在从供给端给春运带来质的改善。2009年以来，与交通运输有关的基础设施建设投入力度显著加大，铁路里程、公路里程、民航航线里程均在快速增长，2016年铁路、高铁、公路和民航里程分别是2008年的1.55、32.7、1.25和2.57倍。根据十三五规划，到2020年，铁路里程将比2016年再增长21%、高铁里程增长36%、高速公路里程增长15%、民用机场数增长19%。

同时，私家车将继续替代公共交通客运。来自公安部交管局的数据显示，2017年，全国汽车保有量达2.17亿辆，与2016年相比，全年增加2304万辆。从车辆类型看，载客汽车保有量达1.85亿辆，其中以个人名义登记的小型和微型载客汽车(私家车)达1.7亿辆，较上年增加了2400万辆。即便如此，中国家庭汽车保有量仍远低于发达国家。2016年，美国每百户家庭汽车保有量近200辆，中国只有36辆。

伴随着客运量增速放缓，交通总运力将不再是春节返乡人群的最大障碍。（来源：界面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