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岛谈“奇葩书法大师”:大都是“歪门邪道”

　　原标题：奇葩的大师

　　前几日，岛上众岛叔岛妹饭后闲聊，话题总离不开“书法”二字。倒不是岛上跟着总钻风附庸风雅起来，而是朋友圈里突然冒出如此众多千奇百怪的“书法大师”：拿针筒射墨的、鼻孔嘴巴插毛笔的、左右互博开弓的，还有往美女身上糊墨号称“放弃控制”的……

　　本想着笑笑便过去，岛上诸君倒是认真了起来，问我：“书法界丑怪横行，独孤可曾写了什么没有？”我说没有。诸君便正告说：“还是写点什么吧，你看这些家伙把国粹书法都搞成啥样了。”

　　这我是知道的。在书法圈混迹已久，这类人物见得也多了，大率都是敬而远之。

　　书法虽小技，但群众基础大。与其他绘画、音乐相比，书法的尴尬，莫过于入门门槛太低。大抵能手提毛笔写点汉字的，都可以跟书法搭上个边。加以包装炒作，冠以某某体创始人，或者自认某某名人的几代孙子，搞个拜师整个某某派，摇身一变就成了“书法大师”。而大多时候，老百姓只能以直觉来判断字“好看不好看”，至于到底水平有多少斤两，可能嘴巴的功效要远过于眼睛。

　　《笑傲江湖》里“江南四友”的老三秃笔翁，喝醉酒耍一通武功，懂书法的向问天就能从中看到其功夫从张旭的草书中变化而来，而不懂书法的令狐冲就接不上茬。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作为一门技艺，书法跟武林拳脚很像。“乱拳打死老师傅”永远是小概率的意外，想要学武，那是有门槛的，怎么站桩、怎么马步、怎么出拳，如此种种，都是需认了师门，加以千锤百炼，哪是撒了酒疯一通乱拳就能称霸武林的？

　　所以，判定会不会武功，首先要认清什么叫打拳，什么叫乱抡。同样，是不是书法，也得有个标准。

　　老祖宗上千年的书法传承下来，虽然在具体作品和人物的评判上，不同人有不同的观点，但共性是可以有的。比如，你总得写汉字吧，篆隶楷行草，汉字的形态可以不同，但总归是中国字。又比如，你总得用毛笔吧，无论是羊毫、狼毫还是兔毫，掌握这个书写工具，是书法的基本技能。

　　如果你承认书法就是用毛笔书写汉字，那用针筒射墨，连书写都算不上，更遑称书法？而那个用毛笔在美女身上糊涂乱抹的“放弃控制”，大可归到行为艺术、实验艺术，这两种艺术探索，其实大可不必在书法圈混。他们要标新立异，那是艺术创作自由，但能不能称为“书法”？对不起，书法还是有个标准卡在那，这是“入门券”。媒体在报道这些艺术形式的时候，也没必要非要给个“书法大师”的名号。

　　但棘手的还在后边。打拳和乱抡分清楚了，问题是哪个拳法更高明？哪个拳师水平高？打拳还好说，二话不说一通拳脚，谁趴下就谁输。但书法这东西，都是拿毛笔写汉字，高下怎么分？

　　这也是很多人疑惑的地方。很多书法作品看起来很好看，为什么专业人士就说很俗气，还到处都是毛病。有些作品怎么看都丑，为什么却是书法史中的经典？

　　这个问题实在太大，很多研究者花了大把大把的时间，试图找出几千年书法史中经典作品的共性，归纳个一二三，好像卡尺一样给书法作品量身定档。但，太难。到现在我们评判书法作品高下的时候，还是用古人“气韵”“气息”“章法”“笔法”“笔墨”“眼光”等等一套“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概念。

　　是不是很玄乎？向问天可以把秃笔翁功夫里的一招一式拆解成草书点画，他要向不懂书法的令狐冲去解释，就得费点劲。但秃笔翁在功夫中藏了不少草书的笔意，连绵不绝，不懂行的人看起来也应该很好看。

　　其实，普通人眼中的“好看不好看”，是一种“审美直觉”，这是天生的。“审美直觉”能告诉你“好看不好看”，但要分析出门道来，那就非得有一定的“审美训练”不可了。这就是艺术为什么能成为一门专业的原因。

　　怎么训练？练功有口诀心法，要师傅手把手教，自己也得勤学苦练。书法就得临帖，而且要临书法史上的经典，不断跟历史上的高手请教。这个过程，就是不断训练审美能力。但这之前，你又必须放下顽固的“审美直觉”，接受训练的改造。就像练功扎马步一样，一开始会很不舒服，但这是入门的基本功。只有经过这番训练后，一个人的艺术审美能力才能脱胎换骨，达到一个更高的境界，开始能跟高手对话。

　　而那些网帖里各类近乎杂耍的“书法大师”，马步没扎稳就一通胡抡，能唬人，但大都是“歪门邪道”，我们大可一笑了之。不过，网络也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虚幻的优越感，自以为是。你可以凭直觉、随大流嘲笑别人的无知无畏，也可以痛斥他人的卑劣龌龊，但你也会因为一直用直觉判断，错过了理性思考提高自己的机会。

　　现实中，奇奇怪怪的“书法大师”不可能因为我们的嘲讽就销声匿迹，这背后，是一个名利的江湖。但网络时代，最悲剧的莫过于逞个嘴快后，打得一地鸡毛，到头来啥都照旧。所以，你能做的，不妨从今天开始，买本书法史的书，看看到底什么是经典，也可以自己拿起毛笔抽空练练字，感受下笔墨间的美感。

　　当然，少林寺的藏经阁里能出扫地僧，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团伙里就出不来一等一的高手。向谁学习？数千年沉淀下来的经典就是你的“藏经阁”。

　　文/独孤九段

来源：人民日报海外版